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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习再快乐，哪有王者荣耀快乐？”
最近中国队在罗马尼亚数学大师赛上折戟，相信大家都在网上吃了不少瓜。一场关于“奥数”和“快乐教育”的“大讨论”在这个春天不声不响的展开了……
斯宾塞的《快乐教育法》曾围绕“儿童教育”的培养目的和培养方式进行了丰富的阐述，但在当下的社会认知中，“快乐教育”已经逐渐偏离了“教育”，而在“快乐”的道路上赤足狂奔。
变了味的“快乐教育”是不是一个伪概念？
01
学海无涯，但成仙也只能快乐七天
吾生也有涯，而知也无涯。但经济学规律决定了“快乐”的边际效用总是递减的。
吃一块巧克力觉得很满足，第二块稍不称意，吃得越多越觉得味同嚼蜡、形同鸡肋。一个吃惯了玉盘珍馐的人，已经很难被什么山珍海味轻易打动。一件快乐的事情，随着接触的次数和频率增加，情感体验也会越来越淡漠。
正所谓，“我一成仙，快乐七天”，因为越快乐，就越难更快乐。到最后，一件事情带来的总体满意度或快乐程度不再增长，而是收敛于某一个数值。这大概就是“好嗨哟，感觉人生达到了巅峰”。
但学习却是越学越难、越学越深。甚至曾经稍微学学就能得到的快乐，必须经过长时间的忍耐和求索才能尝到甘甜。
终有一天，从学习中直接获得的快乐，已经远远小于继续学习所必须吃的苦。
或许是硕士博士花费三年五载青春泡在实验室里埋头搬砖却毫无进展，或许是本科生在高等代数的课堂上醒来看着满满一黑板公式的无力感，或许是高中生看到黑板上的排列组合舍不得解开也解不开的尴尬窘境，即便是小学生和初中生也都会面临学习的“至暗时刻”……
总之，这个“不再快乐”的临界点或早或晚都会到来。或许有人天赋异禀，求知本身就能带给他足够的满足感和成就感，但或许有人运气稍差，早早就无法体会到学习的乐趣，那怎么办呢？“行而上学，不行而退学”？
一个谁也不愿意承认的事实是，面向大众的“快乐教育”本质上就是“低难度教育”。
毕竟，大多数人“快乐”的上界有限，只能控制学习的难度来维持学习的正向激励。这也间接导致了，义务教育最终走向了“减负”。因为不学习，最快乐。
更何况，随着年龄和阅历的增长，快乐的阈值也在不断提高。那些曾让年少的我们心花怒放的小红花、小贺卡、爱的祝福，如今只不过勉强配合一下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
做人都越来越不快乐，还指望学习会快乐？
02
追求快乐，注定是一段虚无的旅程
看到这里，或许有人已经要蹦起来打我的头了：高中、大学当然可以不快乐，但还在上小学初中的小娃娃家，为什么不能给他们快乐的教育呢？
是的，我完全认同，在学习的开始阶段培养学生的兴趣，让学生从学习中得到满足感和获得感，这没什么不好。你可以把这种教育方式称为“循循善诱”，称为“启发式教育”，但要把它等同于披着“减负”外皮的“快乐学习”，我不同意。
去看看那些站在“快乐教育”对立面的竞赛选手，在学习的早期也同样离不开启发、引导和循序渐进式的培养。“启发式教育”和“填鸭式教育”是教育模式好与坏的区别，不是教育快乐还是不快乐的区别。
“快乐教育”不过是构建激励机制。如果学习让孩子快乐，孩子当然更愿意学。在这一点上，我们堂堂万物之灵长却与实验室里趋利避害的草履虫并无分别。
但现实中并非简单的正向刺激和负向刺激相互角力，常常是“学习让我快乐，但其他玩意儿让我更快乐”。
都2019年了，迅猛浓烈的快乐是这个时代最廉价易得的东西。为什么要学习呢？是爱豆不够骚还是新番不好看？对快乐的依赖就像瘾，越快乐，就越堕落。
根据《极光大数据》的研报，2018年10月，手游行业用户规模经波动下降后仍然达到5.27亿，《王者荣耀》《绝地求生》《开心消消乐》三款游戏的渗透率均超过了10%。
“每3个中国人，就有一个在玩游戏”，所言非虚。
更何况，还有永远刷不到底的抖音，语不惊人死不休的头条，深谙你心的云村音乐，这辈子为别人拼过的多多……
且不说布热津斯基的“奶头乐理论”，光是这些互联网公司里一帮深谙人性的硕博海归变着法打磨产品的劲，别说学生了，就算成年人有多少能抵御的？
有多少家长在面对孩子哭闹的时候，最简单粗暴的解决方案永远是一块糖、一段动画片、一块iPad打开花花世界的大门。
毕竟，学习再快乐，也没王者荣耀快乐。
03
什么事情不快乐，却仍有人愿去做？
既然不快乐，那为什么很多人还愿意持续学习？
如果学生能从学习本身获得成就感和满足感自然再好不过了。但即便学习带来的直接快乐没有那么多，许多学生也愿意为了未来的甜蜜而忍受眼前现实的苦涩。
或许很多人都听过经典的“斯坦福棉花糖实验”。在测验中，孩子会独自面对一块棉花糖，他可以自由选择立即吃掉，或者耐心等待15分钟后，得到两块棉花糖。结果当然是有的孩子选择了前者，有的孩子则成功等到了两块棉花糖。
在实验结束后，研究人员对被试儿童进行了持续几十年的跟踪。结果发现：
那些成功抵御住诱惑的孩子，绝大多数都在未来有更高的成就、更好的SAT成绩、更健康的身体、更好的人际关系和婚姻质量，甚至入狱、吸毒、犯罪的可能性也更小。
这个实验在今天仍有很强的现实意义。要知道，学习的过程可比等棉花糖的15分钟长得多了，就像有学生吐槽的“连个进度条都没有”。
人类的本性，总会高估眼前的具体的收益，而低估长期的或然的收益。
比起先学习再娱乐，更愿意不拖延到死誓不罢休；比起半年后在朋友圈晒马甲线，更愿意先干了这杯加冰乌糖珍珠奶茶；比起需要数周数月甚至数年才能兑现的奖励，那些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的欢乐简直是难以抵御的“回家诱惑”。
是马上吃掉第一块糖，还是忍耐诱惑、等待第二块棉花糖？如果枯燥注定无法避免，是付出更多耐心，还是马上离开？如果困难让人无处可逃，是宁肯咬牙坚持，还是习惯放弃？
人群中的智力水平呈正态分布，但优秀学生仍然存在着共同点：目标明确+延时满足。
钱钟书说：“快乐在人生里，好比引诱小孩子吃药的方糖，更像跑狗场里引诱狗赛跑的电兔子。几分钟或者几天的快乐赚我们活了一世，忍受着许多痛苦。我们希望它来，希望它留，希望它再来——这三句话概括了整个人类努力的历史。”
人生实丧实苦，但仍能乐观。借着对未来的期盼快乐赚怎么一天，我们仍能忍受当下不快乐甚至痛苦的时光。这是人生对人生观开的一个不太善意的玩笑。
04
延时满足，是比快乐更高级的教育
或许你还会问，明明有那么多人鼓吹“快乐教育”。
因为教育，是比生育更劳心又劳力的一件事。
想想那些“不做作业，母慈子孝，一做作业，鸡飞狗跳”的瞬间，这时跳出来一个痛陈时弊的公知告诉你这是错的，干嘛学这些劳什子？省省心吧！要快乐教育、快乐学习、快乐孩子、快乐家长，别等了，第一块糖多美味啊。
殊不知所有命运赠送的礼物，早已在暗中标好了价格。
波伏娃的《第二性》中基于存在主义的论断，如今看来仍恰如其分：ta的不幸则在于被几乎不可抗拒的诱惑包围着。ta不被要求奋发向上，只被鼓励滑下去到达极乐。当ta发觉自己被海市蜃楼愚弄时，已经为时太晚，ta的力量在失败的冒险中已被耗尽。
在苦与乐之间，在熬出来的甜和一瞬间的爽之间，在现实的挫败感和虚幻的满足感之间，在触手可及的棉花糖和未来虚无缥缈的奖赏之间，是靠妆点“快乐”的口号而自蒙双眼，还是靠严谨科学的教育理论来解决实际问题？
即便对学龄前的孩子，比起用快乐填饱他的脑子，更重要的是有意识地锻炼延时满足的能力，培养专注、自控和抵抗诱惑的习惯。
一项2008年的研究发现，如果孩子成长于强调自控的环境中，就容易更快发展出坚定的自控力。还有一项研究发现，中国幼儿园的孩子在自控力这一项，比美国同龄孩子发育提前六个月；而韩国三年级孩子在考察自控力的任务上，和大17个月的英国孩子做得一样好。
在这个意义上，学习既是目的，也是培养延时满足能力的手段。
越学习，就越适应学习。越学习，学习的能力就越强，学习的表现就越好。
诚然，为父为母，都愿意子女一生平安喜乐，越是经历了生活的无奈和惨淡，越不愿意子女去面对和忍受同样甚至加倍的苦楚。但父母和孩子相识一场，注定是渐行渐远的同路人。
如果他无法在父母的羽翼下吃学习的苦，又如何指望他在远走高飞后吃生活的苦？
教给他理性的判断力，教给他对生活的掌控力，教给他责任的重要性才知道三思而后行，教给他学习的重要性好去面对境遇的变化万千，最后再打点好行囊笑着目送他远去，等待他寄回远方的礼物和明信片。
不要让孩子，溺死在用快乐精心编织的罗网之中。
后记
给“国家一级抬扛运动员”的FAQ
Q：学奥数的很多学生心理不健康，你怎么看？
A：用简单粗暴的方式去教育，学刺绣作诗都会心理变态。
Q：学奥数的很多学生心智不健全，都是巨婴，你怎么看？
A：给个奶头就抱着傻乐呵的，才是精神巨婴。
Q：很多学奥数的学生学不会，非常累，你怎么看？
A：当下即便是最顶尖的高中里，学奥数的都是少数人。不适合，就真别学了。
Q：奥数学的都是一些“奇技淫巧”，有什么用呢？
A：说得对，应该学微积分/线性代数/高等代数/抽象代数/复变函数/实变函数/常微分方程……
Q：如果都不允许学，不就更公平了吗？
A：在任何一个时代，一部分家长总要为自己教育的失败去寻找一个替罪羊。曾经，是武侠小说，是港台明星，是网络游戏，是手机和iPad快乐赚怎么一天，是抖音和王者荣耀。如今，是别人家的孩子陈独秀……
Q：学奥数都靠砸钱，穷人家的小孩哪有戏份？
A：你怎么不去骂学区房？
Q：中国现在也没有菲尔兹奖/诺贝尔科学奖，你怎么看？
A：日本的升学压力同样在东亚前列，请自行百度日本诺奖的获奖记录。
不要因为高等教育行政化的恶果，去砍伐基础教育靠市场化的幼苗。基础教育的本质问题，是对美好生活的期待和不均衡不全面的生产力发展之间的矛盾……
Q：有复旦教授说，家长要有把孩子教育成普通劳动者的观念，你怎么看？
A：什么是普通劳动者？拿着最低工资标准的钱，没有五险一金的叫“普通劳动者”。谁去尊重他们，谁去保障他们，谁去养他们的子女和父母？
Q：快乐难道不重要吗？
A：快乐很重要，但快乐的形式更重要，而消费时代的快乐已经越来越廉价。
Q：北大学生都觉得人生没有意义，你怎么看？
A：不如你来回答一下“人生的意义是什么？”是财富？健康？名声？家庭幸福？立德立功立言？
人生本来就没什么意义。但无意义的人生给了人更多的自由，人不必成为某一个高尚或卑微的意义的奴隶。人不是手段，人是目的，人是人生全部意义的本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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